-
友情链接:
收到录取通知书,她摔碎了女儿手机:我承认,我输了输得如此卑微
"滚!从今天起,咱们恩断义绝!"我把那部崭新的松下手机摔在地上,四分五裂,女儿杨丽华默默弯腰,捡起录取通知书,转身离去。
那是1997年的夏天,蝉鸣声撕裂着闷热的空气,老旧的电风扇"吱呀吱呀"转着,却只是搅动着滚烫的热浪。
我,杨桂芝,四十二岁,原国营机械厂的下岗女工,左手食指上还留着当年车床磨出的老茧。
丈夫李志国是社区里的小修理工,戴着一副破旧的老花镜,修自行车、缝纫机、收音机,什么都能修,就是修不好我们这个家摇摇欲坠的生计。
我们住在城郊结合部的筒子楼里,一栋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建的五层楼房,没有电梯,楼道里贴着褪色的春联和标语,连厕所都是公用的。
二十平米的小屋,一进门就是一张双人床,床尾摆着丽华的小书桌,靠墙是一个老式衣柜,柜顶堆满了杂物和季节性的棉被。
夏天,这里热得像蒸笼,我们只能搬着小板凳坐在楼道里乘凉;冬天,屋里滴水成冰,三个人挤在一床被子里,才能勉强抵御寒意。
晚上,院子里的大喇叭常放着《东方红》,老李就借着这音乐,一边哼唱,一边修理邻居送来的坏钟表。
丽华出生那年,我们厂还是全市的模范单位,有食堂,有托儿所,逢年过节还发福利。
"桂芝,你家闺女真争气,这么小就认字了。"单位里的同事都这么夸。
可好景不长,九十年代初,改革大潮来了,我们厂效益越来越差,到了1995年,我和车间里一大批女工都拿了遣散费回了家。
一张薄薄的下岗证,一次性补偿金,换来了我十几年的青春和满手的老茧。
老李那时还在自行车厂上班,可厂子经营不善,发不出工资,他只能拎着工具箱,在街头巷尾修车补锅,养活这个家。
女儿杨丽华从小就是个倔脾气,学习倒也争气,初中就考上了市重点高中。
"桂芝啊,你闺女这么有出息,可得供她上大学啊!"邻居王大妈一边择菜一边说,"瞧咱们院里老刘家,儿子大学毕业,现在在银行上班,一个月挣的都比咱们一年多。"
我和老李省吃俭用,就为了供丽华念书。
我开始到处找活干,有时去菜市场帮人搬运蔬菜,有时去小饭馆洗碗刷锅,还接了不少手工活,在家缝纽扣、穿珠子。
指头被针扎得满是小洞,腰背常常酸痛得直不起来,但只要想到丽华能有出息,这些苦都不算什么。
每次看到女儿伏案苦读到深夜,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,我都会偷偷垫钱买来鸡蛋,给她补充营养。
"桂芝,咱们家这个月又紧张了。"老李常皱着眉头算账。
"没事,多干几天活就行了,只要丽华能考上大学,我就是累死也值得。"我常对丈夫这样说。
丽华很懂事,从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嚷嚷着要买新衣服或者零食,她总是穿着我从旧衣服改的裙子,背着缝缝补补的书包。
她的课本上满是笔记,字迹密密麻麻,有时候连空白的地方都不放过,为的是省下买笔记本的钱。
"妈,您别担心,我一定会好好学习,考上好大学,将来让您和爸爸过上好日子。"她常这样承诺,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。
可就在高考前一个月,我在食堂打工回来的路上,无意中发现丽华悄悄存了钱,买了块名牌手表送给同学。
那天我正在路边走,看见她和几个同学在小店里挑东西,脸上洋溢着我很少见到的快乐。
"丽华,你在干什么?"我走上前,声音有些发抖。
她吓了一跳,慌忙把手中的东西放下:"妈,您怎么在这儿?"
"我问你在干什么?这表得多少钱?"我指着柜台上一块精美的手表。
"妈,那是我自己勤工俭学的钱。"她解释道,声音很小,像做错了事的孩子。
"你知不知道咱家什么情况?"我气不打一处来,"你爸每天起早贪黑修自行车,手上的茧子有多厚?我天天累得腰酸背痛,你倒好,学人家买名表!"
回家路上,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,既心疼钱,又担心女儿被带坏。
那些天,我开始怀疑丽华是不是被城里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带坏了。
"志国,你说丽华是不是变了?"晚上,我和老李躺在床上嘀咕,"现在的孩子,一接触有钱人就变得虚荣。"
老李叹了口气:"桂芝啊,孩子大了,有自己的想法,咱们管太严,反而会适得其反。"
高考那天,我和老李早早地就站在学校门口,看着丽华走进考场。
"闺女,别紧张,慢慢做。"我喊着,声音有些哽咽。
那三天,我天天去城隍庙烧香求菩萨保佑,甚至连平时舍不得买的最贵的香都买了。
终于,高考成绩揭晓,丽华考了全市第三名。
我高兴得一整夜没睡着,在枕头边放了一包纸巾,眼泪一直往外涌。
"我杨桂芝这辈子没白活,生了个好女儿!"我偷偷地想。
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那天,我正在擦桌子,听见丽华大声喊道:"妈!我考上了北京大学!"
我放下抹布,双手颤抖着接过那张红色的通知书,上面烫金的校名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一股莫名的恐慌突然涌上心头。
"北大?在北京?"我结结巴巴地问,"那不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吗?"
"是啊,妈,北大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之一!"丽华兴奋地说,眼睛里闪着光。
"不行,不能去北京,太远了,咱们家供不起。"我突然觉得透不过气来。
"北大有助学金,我可以半工半读。"丽华据理力争,声音里充满了坚定。
"本地大学也不错,市里的师范学院就很好,毕业了还能分配工作。"我开始找各种理由,"再说了,你爸身体不好,需要照顾。"
"妈,我不明白,您不是一直希望我考上好大学吗?"丽华疑惑地看着我。
"好大学多的是,干嘛非要去北京?"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。
"是不是怕我嫌弃你们啊?"丽华突然问道,眼睛里闪着泪光,"妈,您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文化,怕我出人头地后瞧不起你们,是不是?"
她一语道破了我心中最深的恐惧。
这些年,我看着单位里有出息的子女慢慢疏远父母,曾经跟我同一车间的老张,儿子在省城当了公务员,回来探望父母都是匆匆一两天就走。
有的甚至不愿认老家的亲戚,嫌他们没见识,说话粗俗。
我怕丽华也变成那样,更怕自己承受不起那种被嫌弃的痛苦。
"你胡说什么呢?"我转过脸去,不敢直视女儿的眼睛,"我这是为你好,北京消费那么高,咱们家的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。"
"妈,您别担心,我已经联系了北大的勤工俭学岗位,还申请了助学贷款。"丽华走过来,想拉我的手。
我甩开她:"你一个女孩子,到外地人生地不熟,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?"
"妈......"
争吵中,丽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部手机,是当时很流行的松下翻盖手机,在阳光下闪着银光。
"这是......"我瞪大了眼睛。
"这是林老师送我的毕业礼物,她说去北京上学需要和家里保持联系。"丽华解释道。
那一刻,我的自尊心彻底崩塌。
林老师是丽华的班主任,家境殷实,丈夫是市医院的医生。
我记得林老师来家访时,看到我们的住处,眼里闪过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。
"你们有钱人家的孩子,看不起我们这些下岗工人!"我一把夺过手机,狠狠地摔在地上。
手机摔在水泥地上,发出刺耳的碎裂声,零件四处飞溅。
丽华愣在原地,脸色苍白,眼泪无声地流下来。
她没有吵闹,只是平静地说:"妈,您输了,输给了自己的自卑。"
"你胡说!滚!从今天起,咱们恩断义绝!"我指着门,声音嘶哑。
丽华弯腰捡起地上的录取通知书,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,然后默默转身离开。
看着她瘦弱的背影,我突然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,却倔强地没有喊她回来。
老李回来后,听我讲了事情经过,难得地对我发了火:"桂芝,你这是何必呢?孩子好不容易出了头,你怎么能这样?"
"你懂什么?"我红着眼睛吼道,"等她去了北京,攀上了高枝,还会认咱们这种父母吗?"
"那也是咱们的女儿啊!"老李叹了口气,拿起扫帚,默默地清扫着地上的手机碎片。
丽华走后,我辗转反侧,无法入睡。
第二天一早,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丽华的小房间,那里还保留着她的气息。
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,书桌上摆放有序的书本,墙上贴着几张奖状和一张全家福。
那是丽华小学毕业时照的,我们三个人都笑得那么灿烂,仿佛对未来充满了期待。
我颤抖着打开她的抽屉,里面整齐地放着一堆手工制作的布艺品——小熊钥匙链、布艺花朵、手绳、发卡......还有一本记账本。
翻开记账本,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她这几年的收入和支出:"给爸买的老花镜:15元。给妈买的护手霜:12元。送给林老师的围巾:自己织的,成本3元。送给小美的手表:勤工俭学三个月的钱,她爸爸住院了,想让她高兴点......"
每一笔支出旁边都有详细的说明,字迹工整,像她的人一样认真。
我瘫坐在地上,泪如雨下。
原来,丽华这几年一直在做手工小饰品卖给同学,存钱不是为了攀比,而是想减轻家里负担。
她把大部分钱都花在了家人身上,那只手表是因为同学家里有困难,她想安慰对方。
记账本最后一页写着:"大学四年计划:第一年争取奖学金,第二年参加家教赚钱,第三年开始准备考研,第四年毕业后回家乡工作,帮助像爸妈这样的下岗工人。"
我捂着嘴,无声地哭泣,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一样涌来。
"桂芝,有人找。"老李在门外喊道。
我慌忙擦干眼泪,走出房间,看见丽华的班主任林老师站在门口。
"杨阿姨,我来是想和您聊聊丽华的事。"林老师温和地说。
我有些尴尬,想起昨天摔碎的那部手机,不知道丽华是否告诉了她。
"林老师,请进。"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。
"丽华获得了学校特别奖学金,这在我们学校历史上是很少见的。"林老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,"这是北大的助学金申请已经通过的通知。"
我默默接过,心里更加愧疚。
"丽华是个很优秀的孩子,不仅学习好,心地也很善良。"林老师继续说,"她经常帮助班里的同学,还利用课余时间做手工小饰品卖给同学们,赚钱贴补家用。"
"我......我不知道......"我低下头,声音哽咽。
"杨阿姨,丽华很爱您和她爸爸,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。"林老师拿出一份作文,"这是丽华的一篇作文,题目是《归来》,我想您应该看看。"
文章讲述了丽华如何梦想学成归来,创办技术学校,帮助像我这样的下岗工人重新就业的计划。
"她从未想过要离开这里,她只是想改变这里。"林老师轻声说。
"阿姨,丽华是我教过的最懂事的学生。"林老师临走时说,"她从不嫌弃家庭条件,反而因此更加努力。那部手机是我和几位老师凑钱买的,希望她到北京后能和家里保持联系。"
送走林老师,我坐在小板凳上,思绪万千。
邻居王大妈端着一盆衣服从门前经过:"桂芝,听说你闺女考上北大了?真争气啊!"
"是啊。"我勉强应道。
"上大学费用不少吧?"王大妈放下衣盆,擦了擦额头的汗。
"还行,有奖学金。"我轻声说。
"那你闺女回来没?这么大喜事,得好好庆祝一下啊!"王大妈热情地说。
我突然意识到丽华已经一整天没回家了,心里一阵慌乱:"大妈,我有点事,先走了。"
我连忙去找老李,他正在院子里修一辆破旧的自行车。
"志国,丽华去哪了?她昨晚没回来。"我焦急地问。
老李抬起头,眼睛里满是责备:"去她姑姑家了,说是准备自己去北京报到。"
我愣在原地,突然明白了女儿的决心和我的愚蠢。
"我......我得去找她。"我转身就要走。
"桂芝,"老李叫住我,"你得想清楚,丽华是咱们的骄傲,别因为你的自卑和偏执毁了她的前程。"
我低下头,心里五味杂陈:"我知道了。"
连夜坐公交车赶到丽华姨妈家,看见女儿正在收拾行李,准备第二天独自去北京报到。
她的眼睛红肿,显然哭过,却依然坚定地整理着简单的行装——几件换洗的衣服,几本书,和那份被我摔碎的手机后,她悄悄藏起来的录取通知书。
"丽华......"我站在门口,声音颤抖。
她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随后又恢复平静:"妈,您来干什么?"
"对不起,妈妈错了。"我哽咽着说,几步上前将她紧紧抱住。
"妈,我不会嫌弃您和爸爸的,永远不会。"丽华在我怀里小声啜泣,"我就是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,让您不再那么辛苦。"
"妈知道,妈都明白了。"我抚摸着她的头发,"是妈太自卑了,怕你飞得太高,会瞧不起这个家。"
"我永远是您的女儿,永远是。"丽华紧紧抱住我。
第二天一早,我和老李一起送丽华去火车站。
站台上人来人往,我们站在19车厢前,等待着检票的通知。
"丽华,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,有困难就给家里打电话。"老李嘱咐道,声音有些哽咽。
"知道了,爸。"丽华点点头。
"冬天冷,多穿点衣服,别省钱。"我拉着女儿的手,舍不得松开。
"嗯,妈,您也要保重身体。"丽华眼里含着泪。
检票的哨声响起,我慌忙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,塞给丽华:"这是妈妈给你准备的。"
丽华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部新手机和一个鼓鼓的信封。
"这......这是什么?"她惊讶地问。
"手机是我和你爸攒钱买的,信封里是这三年来我偷偷攒下的五千块钱。"我哽咽着说,"妈对不起你,是妈太狭隘了。你要记得,无论你飞多高,我们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。"
丽华紧紧抱住我:"妈,我不会让您失望的。爸,我一定会好好学习,学成回来报答你们。"
看着列车缓缓驶离站台,丽华在车窗边不停地挥手,我和老李站在原地,直到列车消失在视线尽头。
"桂芝,咱们闺女出息了。"老李拍拍我的肩膀。
"是啊,比咱们强多了。"我擦干眼泪,心中既是不舍,又是自豪。
丽华在北大的日子并不轻松,她一边学习,一边做家教赚钱,很少向家里要生活费。
每次打电话回来,她总是说学校里的好事,从不提生活上的困难。
但我们知道,北京的消费水平是我们小城的好几倍,丽华一定很节俭。
老李的小修理铺生意渐渐好起来,我也找到了一份社区食堂的固定工作,虽然工资不高,但收入稳定,能让我们每个月都给丽华寄一些钱去。
"桂芝,你看丽华寄回来的照片,站在校门口,多神气啊!"老李拿着照片,眼睛里闪着骄傲的光芒。
我接过照片,看到女儿穿着整洁的衣服,站在北大的校门前,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。
照片背面写着:"亲爱的爸妈,北大的校园很美,我的室友们都很好,请放心。我在这里学到了很多知识,也认识了很多朋友。我会努力学习,不辜负你们的期望。爱你们的丽华。"
我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相册,心里满是欣慰。
四年后,丽华以优异的成绩从北大毕业,并考取了研究生。
毕业典礼那天,我和老李穿着最好的衣服,坐了整整一天的火车去北京参加。
看着台上领奖的丽华,我忍不住流下了幸福的泪水。
"志国,还记得那天我摔了丽华的手机吗?"我低声问丈夫。
"记得,那时候你怕丽华飞得太高,会忘了家。"老李拍拍我的手。
"我那时候真是太傻了。"我摇摇头,"丽华越优秀,对我们越好。"
"人都会犯错,关键是能及时醒悟。"老李安慰我。
研究生毕业后,丽华婉拒了北京几家大公司的高薪聘请,坚持要回到家乡工作。
十年后的一个夏天,我们小城最偏远的工业区,一座崭新的技术培训学校拔地而起,那是丽华和她的团队创办的,专门为下岗工人提供免费培训。
开学典礼上,丽华请我剪彩,众人掌声雷动。
"这所学校是为了像我父母这样勤劳善良的工人们建立的。"丽华在讲话中说,"他们付出了青春和汗水,却在改革的浪潮中失去了工作。我希望这所学校能帮助他们重新找到人生的方向,就像当年他们支持我走出家乡,追逐梦想一样。"
听着女儿的话,我热泪盈眶。
那一刻,我心中的自卑烟消云散,只剩下无尽的骄傲。
是的,我输了,输给了自己的狭隘与偏见。
但我赢得了比自尊心更珍贵的东西——女儿的理解和成长的喜悦。
看着眼前自信从容的女儿,我知道,这样的"输",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姿态。
那个夏天摔碎的不只是一部手机,还有我们之间的隔阂。
而重新拼接起来的,是一个更加坚强、相互理解的家。
如今,我常坐在学校的院子里,看着那些下岗工人在女儿的帮助下,重新学习技能,找到工作,脸上重新有了笑容。
我想起当年那个偏执的自己,不禁莞尔。
"桂芝,想什么呢?笑得这么开心。"老李端着两杯茶走过来。
"我在想,咱们闺女真了不起。"我接过茶杯,轻声说。
"那是,随她妈。"老李笑着说。
夕阳西下,余晖洒在校园里,给一切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。
远处,丽华正在和几位学员讨论着什么,她的眼神坚定而温柔,就像当年那个倔强的女孩,从未改变。